真砂

光以它瞬将熄灭的光焰笼罩你
失神而苍白的送葬者,你那样站着
AO3 kraualbell
WB:春盏_illusionary

【敦芥】 shelter

中岛敦成功的长到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变化不大,只不过又突然蹿起来的个子不允许他再穿那套衣服了。他领了薪水随便去街上逛,橱窗上映出了一张张陌生的脸,其中也混杂着他的。在十年甚至二十年前,他会很在意自己的穿着相貌。那个时候他穿着孤儿院分发的旧衣服,脚脖子露出一大截,有点凉的风灌进他的裤腿,他打了个喷嚏,不愿再看到玻璃窗中的自己,他脸色蜡黄,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苍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翘起,他不太有勇气再看了,这里并不是他的藏身之所,至少现在不是。可他还是有这样的喜好,太宰治说敦君是个有恒心的人啊,一如既往地喜欢着茶泡饭,敦也反驳您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欢着自杀呢。那个时候他们正在回侦探社的路上,太宰治把手背到脑后,仰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天,敦低着头走路,想起茶泡饭和龙之介来,两者看似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是毫无关系,芥川龙之介不喜欢茶泡饭,可是中岛敦像喜欢着茶泡饭一样喜欢着龙之介。

相爱的人分开许久却仍会从某个生命的洪流经过的瞬间想起对方,芥川像是水流,中岛敦像是阀门,他的想在脑子里千回百转,到嘴里却始终流不出一滴,以至于每次太宰治提到芥川他都尴尬极了,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们口中的芥川龙之介似乎和他隔在镜子的两端,怎么都不对。“原来这是头懦弱的老虎啊。”他走到街边,小孩子们飞快的从他身边跑过,世界都在嘲笑他,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他时不时地想起龙之介,却一点也没有他应有的悲伤,他仍会在饭后吃一碗红豆沙,看着无聊的节目傻笑出声,他记忆里藏着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才让他一直把幻想当成幻想,现实当成现实。可他送走芥川的时候是那样平静,像是墓园里的野百合再也不会随便为什么人哭泣,他的生活充斥着有节律的乏味感,一切都让他想起芥川。

他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他把这怪罪到老虎的脑容量比人要大。他永远记得芥川的脸,任何时候浮现出来都是顺其自然,微笑的,哭泣的,扬言要杀掉他的,有一瞬间动容却又归于沉寂的。你观察过一朵花的盛放就很容易记起他的所有姿态,就连凋零后也是如此,时间无法将这些记忆消减分毫,他像是昨天刚认识他一般,连走到他身旁用了多少步都清清楚楚。

恋爱之人可以依靠爱和空气活下去这话不假。倘若有一天中岛敦因为失去空气而死,他的大脑可以依靠记忆活下去。世界给他荒谬的怜悯,他不知如何报答,所以只能笑的更大声,哭的更响亮。真奇怪,他的记忆因为芥川的死去而更加丰富多彩了,原来他只记得芥川每日几乎不变的衣服,现在却能把他的任何配饰铭记于心,原来他只记得芥川大概对他说过的话语,现在他连语气都能惟妙惟肖的模仿,他千万次补全他的记忆,连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迷恋的是什么东西。他像是渴望海的孩子,围绕着大海的布景板欢欣的起舞。

他该如何欺骗自己呢,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欺骗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被害人所知晓的吧。他活在错觉里,那是他自编自导的谎言,记忆里的所有人像是木偶,被施以精美的衣饰和美艳的妆容,在他的想象中连神情都具备了,他被锁在自己的监牢里,钥匙被他吞入肚中,无人能救他出来。

某一夜他在任务结束后游荡,在第二日的黎明醒来,却听到了唰唰的海潮声, 他半边身子已经被海水浸湿了,全身上下只有心是热的,他背靠着坚硬的墓碑,用手指去辨别上面的字迹,一个一个读出来。他终于能够准确的念出他的名字而不是凭着记忆里那些苍白造作的面孔。芥川龙之介已经死了,直至他踏入死亡的殿堂,他将不会在他的任何生命里再次出现,中岛敦像是第一天得知这个事实一样放声大哭,他把头埋进沙子,像鸵鸟一样逃避这个不争的事实。如今他看见了如山的铁证便不能对他的记忆进行任何的篡改,他终究变成了一个卑劣之人,依靠着那些伪造的记忆生活,一切都已明了,像是前一日堆砌的沙堡夜里就会被冲刷成原来的模样,他做不出第二夜的梦。他又将变回那个不知疼痛为何物的中岛敦,他将更加用力的活着和爱,直到他再次想起芥川为止。

二十七岁的中岛敦仍是少年,他依旧沉湎于那些精美的痛苦和假象不愿醒来,如今他更用力的向世界传达着他的不幸,只不过世界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忙音。海上的云在他的哭声中四散奔逃,太阳要升起来了,那是何等的灿烂辉煌,它残忍的笼罩着世人,带来毫无意义的希望。
他抬头看向海天交接的地方,却看不见太阳,只有无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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